阿蘭跟我很久以前就混在一起,只是團體中,我們兩人是嚴重的水火不容。
後來,考上不同學校但同縣市的我們,一個在靠海的地方念書,另一個在依山的學校升學。最常往來的方式:妦帶著換洗的衣服,下課後直接騎車住到阿蘭的雅房租屋處。因為在畢業後,阿蘭意外得到「多發性肌炎」。
那年夏天,就跟我們曾經歷過的夏天一樣並無特別之處,只是阿蘭卻熱中上減肥,很瘦的她,總嫌棄著自己胖胖的大腿,於是開始努力運動,漸漸的她一天當中只喝水,不吃任何東西。隔了兩週後,體重往下掉,但大腿上的肉彷彿在訴說捨不得離開,總是團結的巴著主人,。再隔一段時間,阿蘭的雙腳越來越沒力,連爬個樓梯都會氣喘虛虛。
一度懷疑是因為減肥過當而少掉身體元氣,慢慢的阿蘭開始進食,開始找答案。最後經過抽血,肌肉切片後答案在長庚醫院裡出現:「多發性肌炎」。得知一切的阿蘭開始上網找尋各種相關的醫療知識,遇到不懂的也會詢問醫生,而我就在電話中聽到她告訴我每次檢查的結果。
「蘭,妳上次不是抽血有問題嗎?那後來呢?」
「就醫生看完報告覺得數值很嚴重,所以就叫我直接做肌肉切片。妦,妳知道怎麼做的嗎?就直接在我小腿上畫一刀以後,細細的割下一小塊肉。」
「那...不會沒上麻藥吧!」我開始想像切下牛排後再裡面把莖挑起來的畫面。
「怕影響數值不準ㄚ,所以就一刀畫開以後,再割下一小塊肉。很痛,而且傷口很難好。」
原來:肌肉切片真的是把肉割開以後,切一片下來,而且是不上麻藥的。
一週後,報告的結果出來了。蘭打電話來告訴我,詳細的過程。
「妦,我得到了『多發性肌炎』。很難好。」
「什麼是多發性肌炎?」完全沒聽過這個名詞的我,很困惑的問出心理疑問。
「多發性肌炎就是:肌肉組織產生了發炎的現象,進而導致了肌肉纖維的損傷。」
有聽沒有懂的妦,還是沒有被解惑,追問了,「那要怎麼辦?」。
蘭回話:「因為體內產生”自體免疫抗體”攻擊自己的肌肉組織,而使肌肉產生發炎現象,它會慢慢的先從雙腳無力開始,再來就是雙手,妳記得我曾告訴妳,我坐在椅子上試穿鞋子完以後,卻沒辦法再靠自己站起來嗎?其實那時已經是初期的徵兆。」停頓一會後,又接下去。
「醫生說目前的醫學沒辦法查出來原因,一百萬人中有五人會得到這種病,女生跟男生的比例為2:1。因為是免疫抗體出問題去攻擊自己的肌肉,所以我的免疫系統也很脆弱,大概感冒一流行,我就是跑第一的那個。只要有傳染病發生,我應該都會中獎。」
「其實,沒有醫好的那一天,有一點像跟著我一輩子吧!只能靠類固醇長期壓制。最好的狀況就是不用再吃類固醇身體自己好起來,但是也許有一天又突然病發。」
「我...我記得類固醇會有月亮臉跟水牛肩?!」再加諸給阿蘭的壞消息,反而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,只是我們都選擇坦然的面對這一切。
「月亮臉跟水牛肩是一定的,而且其實很多醫生都沒有說,長期用類固醇,要塞檢癌症是有困難度的。類固醇食用過多過久,以後要健檢抓出癌症的難度是加深了許多,不是人家沒做好檢查,而是類固醇把癌細胞給遮起來。但是又如何呢?除了這個辦法,沒有其他的辦法了。」
開學後,分開的我們,還為了在阿蘭臉上跟肩上都沒出現症狀而慶幸,而實際情況卻是每況愈下。
一直到有一天,我用眼睛看到了阿蘭曾告訴我的事實。
兩人早上都有課,我在洗臉台前刷著牙,阿蘭進到蹲式廁所,要吐泡泡的我,低下頭,剛好聽到阿蘭要打開廁所門,順勢的往左看過去,阿蘭正跪著雙腳,雙手撐著兩邊的強壁用倒退的方式緩緩的移出廁所,退到左腳的膝蓋已可懸在空中,再靠著廁所內的地板比外面高上一大階的差距,順勢的把左腳往後放,雙手再依著地板,藉著反作用力站起身。熟練的動作,看的出已做了無數回。
我只能轉回頭,將淚水、心疼跟嘴上的泡泡一起吐掉,拿起洗面乳,快速的搓出更多的泡泡,覆蓋在臉上。而阿蘭卻在此時開了口:「妳要快點喔,不然會遲到。」洗臉的流水聲,將我哽咽的回應修飾了起來。
阿蘭轉述每一個遇到的困難,上公車時,抬不起腳踏到第一階,爬學校樓梯時,只能慢慢的前行,而很不巧的,她的學校是在山坡地上,沒有一個地方是不用樓梯的。我聽,但是我看不到,也感受不到。一直到那一天的的那一幕,所有她面對的困難就像快速電影一樣,很自動的在我腦中補上畫面。
那一年,我們二十歲。
(待續)
阿蘭(二)----小情人的菜頭與白蘿蔔
阿蘭(三)----女人阿! 哪個沒傻過?!